陳健佳(98年本科畢業)
第一回:一人一句
在同屆同學的群組,收集他們對《大學線》的回憶片段,出現很多與《大學線》無關的事:「瞓辦公椅的時光」。
「在編輯室踢波,踢爛咗個XX」(相信損壞了的東西已經修理好,加上保護資料來源是記者首要條件,透露到這裡就好了。)
「學用 PhotoShop,亞佳質疑點解要用咁多時間畫一條線,點解用手用間尺畫唔得」(亞佳應該係我,但我又無乜印象)
「當年獲發email, 我在碧秋樓發送人生第一個mail, 幾咁開心」(呢點真係完全與大學線無關,可以補充的是,我們當年才學打中文輸入法,互聯網才剛開始,現在普及到幼稚園生已懂得上網。)
「我哋成日係編輯房做到好夜,有時會開住收音機。有一晚一齊做野…. 嘉利大廈發生大火,我地一路做,一路聽死亡數字上升,好驚。」(旺角嘉利大廈於1996年11月20日發生五級大火,造成41死人80傷。當時,我們應該是二年級的編輯。)
「【議員助理助議員助你】,我想平反呢條標題」(那些年,編輯設計的標題會被BAN,這條究竟是滄海遺珠,還是野無遺賢,由大家判斷。)
「第一期做專題記者,有一晚喺宿舍沖緊涼,三個編輯衝入嚟追我交稿。」(當年大家未有智能手機,只有傳呼機,再一次反映「上世代」的舊物。要找人,似乎在宿舍最方便。)
「當年我單拖去白韻琴屋企做訪問 ,問咗兩條問題就畀佢兜口兜面鬧我質素低,問題屎,當時我為咗交稿,忍住度氣冇叫佢死八婆」(翻閱了相關報道,(1996年10月)第8期「剖白戀愛人生」,節錄:「白韻琴忽然問記者:你喜不喜歡日落?若你喜歡日落,那麼便恭喜你,你可以是很幸福的人,因為一切好的東西都是免費的。」很佩服當年採訪的同學和編輯,成篇人物專訪可以順利出街。)
「我記得我第一篇 Varsity 係去訪問黃秋生,佢約我去間酒樓食晚飯做訪問,佢話請我食粟米肉粒飯,我唔敢食。」(【栗米肉粒飯】show me your love 喎。呢位英文組的同學見我哋傾得咁熱鬧,也來湊一份熱鬧。)
第二回:採訪百寶
天花亂墜了一輪,究竟大學線對第一屆記者留下什麼?
或者,從第15期(1997年5 月出版)的底版找到一些線索。
那時應是我們二年級生,最後一期負責《大學線》,大家如紀念冊般寫下感受:
「如果你問我呢兩年唔做《大學線》可以做甚麼,我話諗唔到,但如果你問我做《大學線》可以學到甚麼,我可以話冇。」同屆同學張政樂。
「由一年級做七期出一期],到二年級一版黑白,再出一版黑白,之後三版黑白,到最後一期四版彩色,我感到自己在進步中!噢!我愛《大學線》!」蔡聖龍,畢業後曾做記者,現職老師。
我去找蔡聖龍,問他對大學線的回憶。
他說,記得當時去採訪,要帶簿、筆、相機、錄音機(當年還是小型的錄音機,要用細卡式帶),還有一樣古老的「地圖書」。那些年,沒有智能電話,所以要有地圖旁身,找採訪地點時也靠這「盲公竹」。這喚醒了我一些封塵的回憶,記得設定採訪題目時,須要填寫一份「採訪單」,擬定採訪題目,設定大綱,相關問題等,可見當時做一份學生刊物,也是一絲不苟。畢業後任職記者,倒沒有這麼工整地填寫過這些擬案。
第三回:寓言書
因要寫這篇文章,所以向同學借來還保存得很好的幾本《大學線》。我屆是1995至1998年,橫跨九七香港政權移交。《大學線》的採訪題目,也緊扣九七政權的問題:
例如:
1996年5月,第7期,封面專題是「愛國學校孕育新一代【香港人】」
「一般中小學生對中國國旗和國歌只是一知半解,但在愛國學校,他們接觸的機會就較多。學生音樂堂上唱國歌,在國慶或校慶時,也會隆重其事,奏起國歌,全校肅立。」
2021年,電視電台定時播放國歌,全港學校也有升國旗儀式了。
「中大新傳系調查顯示 香港人接受回歸 堅持自治」(見1996年10月第8期)
首段「根據一項調查顯示,在香港回歸中國距今不足二百天的今日,香港人在態度上普遍接受回歸,但同時十分堅持在回歸中國後應實行高度自治。」
2021年再進行一次調查,會有什麼結果呢?
「前一陣子,中方官員魯平和張浚生⋯⋯指傳媒應了解【報道】和【鼓吹】的分別,九七後香港的傳媒應不能鼓吹兩個中國,分裂國家,又呼籲新聞工作者應有愛國精神。」
2020年6月30日通過香港國安法,香港記者協會如此回應國安法:「「分裂國家罪」、「顛覆國家政權罪」及「恐怖活動罪」等條文中,先後提及「不論是否使用武力或者以武力相威脅」、「任何人煽動、協助、教唆」、「宣揚恐怖主義、煽動實施恐怖活動」等字眼,令人擔心會成為以言入罪的借口,日後傳媒的報道亦可能被指「煽動、宣揚」等而成為犯罪理由。(香港記者協會7月1日聲明)
這篇聲明,反映傳媒報道的環境較96年的報道,似乎更令人憂慮。
現在看到這些《大學線》的標題,有點寓言書的味道,三十年後,社會在討論是,超越三十年前想像的情景。稿中討論的時事問題,現今仍然存在,甚至進入一個新階段。有點遺憾,那時候就要憂國憂民。
而在《大學線》做記者時,稍為引發爭議的是,採訪新華社社長張浚生事件。或者從第四期的一篇《新秀新論》中,看到一點事件始末。
「這個經驗太寶貴
本刊第三期刊登了一篇探討預委會角色的文章,訪問過新華社香港分社副社長張浚生。作為一份實習刊物的記者,能夠訪問到這位日理萬機的中國政府駐港發言人,感到十分雀躍。不過,其後發生的一連串事件,則是我們始料不及的。
為了獲得採訪機會,記者答允新華社教科部官員的要求,稿件完成後交給他們過目,但強調本刊編輯有最後刪改權。該官員閱畢稿件後與記者聯絡,表示文章內容屬實,只是其中一段描述張浚生說話的語氣不確,應將「直斥」一詞改為「哈哈大笑」。記者重聽錄音帶多次,聽不到該處有笑聲,於是沒有修改。
其後記者三番四次接到該官員傳呼,怪責記者不懂「記者守則」,又不依照指示。
雜誌出版後,該官員再「邀請」當日參與訪問的記者到新華社「飲茶」。席間他教導記者要適應「社會現實」,要尊重地位崇高的被訪者,若不改變態度,記者日後難以立足新聞界。
⋯⋯」
這篇人物專訪,應是我有份採訪的一份稿件,但我已經「斷片」了。現在重看上述文章,有點詫異,當時為何容許受訪者審稿?又容許修改文章?
如果事件在真實的傳媒機構發生,又會如何處理?
《大學線》印刷版完結,那些年稚嫩文筆、「鬆郁矇」相片,要不是這次要翻出來看,也早已隨時間囊埋在地下。收集同學對《大學線》的回憶,是一些美好的校園生活片段。疫情下,「校園生活」,也變得難能可貴。
中國知名翻譯家傅雷,在《傅雷家書》中,收錄給兒子傅聰的信,後來傅聰成為出色的鋼琴家。其中一封信,他勉勵兒子,人生重要的順序:「第一做人,第二做藝術家,第三做音樂家,最後才是鋼琴家。」
相信做《大學線》實習的經驗,也是一樣,第一做人,第二做香港人,最後才是做記者。
後記:
這幾天到法庭旁聽818集會(2019年8 月18日,反修例期間,民陣發起了潮水式集會,律政司控告黎智英、李柱銘、吳靄儀等非法集會案。)坐在被告席的李柱銘 、何秀蘭都一頭白髮;李卓人、長毛、何俊仁等,都是政壇老將,活到這年代變成被告。
記得《大學線》第5期,1996年3月的報道,「民主黨內憂外患」講述反對派的民主黨如何過度九七。很多政黨都過度到九七了,但歲月洗禮,過不了是政治變化的重重關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