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佳麗(本科三年級學生)
生於這個時代,我不知道是不幸,抑或幸運。不幸的是,我們竟然要花如此大的力氣去爭取一些基本權利,爭取民主、自由;然而,身為一個新聞系學生,不,身為一個香港人,可以親身見證大時代,命中注定,是幸運的事。
當然,中過催淚彈決不是一件幸運的事,但也不失為難忘的經歷。9月28日,我仍然記得,那是一個陽光猛烈的下午。我是《大學線》的記者,本來約了一位中學生在金鐘做訪問,可是我到達之後,卻與他失去聯絡,於是我到處拍攝。突然,我看到人群衝出馬路,望著如鯽的人潮,鼻頭一酸,內心撼動一陣。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走到前線,那一刻卻十分篤定。我爬上第二防線前的花槽,觀察事態的發展。看著前面的人頑強地抵抗胡椒噴霧,防禦的雨傘一把又一把被警察搶走,我心裡想著自己可以做什麼。我掛上記者證,就得保持中立,不可能跟著他人喊口號,更不可能向前衝。在這樣的時刻,除了舉起攝影機,我甚麼都做不了,無力感泛上心頭。我聽到身邊有行家說:「嘩正!有事發生!」,我暗忖這是否一個正確的心態。我明白,行家在這裡守候多時,當然想有事發生,拍到突發的場景。然而,我想,沒有示威者希望發生衝突、希望有人受傷。我既是記者,又支持示威者,這種想法讓我很糾結。
那時,Whatsapp群組傳來訊息,「姨媽姑姐的警察親戚指有機會發放催淚彈」,於是我為自己定下了底線:如果警方施放催淚彈,我馬上離開。剛剛前方警方噴射胡椒噴霧的時候,相隔十多米的我也感到喉嚨刺痛。面對胡椒噴霧我也這副德性,我才不敢想像自己面對催淚彈的時候會怎樣。
過了不久,突然「砰」的一聲,前方冒出白煙。竟然真的出動催淚彈了。可是,當我看到這個景況時,竟然沒有想過離開。我本能地舉起攝影機,看著一陣陣白煙,從屏幕看到有幾粒彈飛過來。「阿妹,仲唔走!」有位行家叫我,這一下我才回神過來,驚覺催淚彈就在兩米之外。我慌忙逃跑,情急之下還留下了腳架(後來找回了,那個行家幫我留起來),跑兩步之後不小心深呼吸一口氣。辣,真的很辣。嗆鼻,眼淚不由自主地湧出。說真的,我那一刻真的很害怕。我坐在一旁,救護人員為我沖洗。當我回過神來,卻有一個同樣淚流滿面,滿面通紅的行家拿著攝影機拍著我,不十幾秒又跑去拍攝其他傷者。我當下很震撼,但又好像明白了什麼。於是,我又舉機周圍拍。直到晚上,我見證一個又一個催淚彈向人群發射,看著人們的「進化」,由懼怕到勇敢面對催淚彈。我也「進化」了,由不懂得如何面對中彈,去到懂得用濕毛巾掩鼻、吐口水,甚至教其他行家如何舒緩不適。這一夜,很多香港人一下子成長了。
現在,我有一個工作用的背包,裡面一定有「三寶」:眼罩、N95口罩和毛巾,男朋友也送我一個黃色頭盔。我戴著這四寶,之後在金鐘和旺角出出入入。我不知道自己畢業後會否做記者。只是生於這個時代,身為新聞系學生,身為香港人,我有種責任。我不知道事態會發展到什麼地步,但我會一直見證。